枯舟一叶

富贵繁华都幻灭了。

[短打]山河归定

……炸上天

逐潇湘:

东国组出场有,舜远主。


听着《江山为聘》改改改,但跟曲子没多大关系。


写了两天[点烟]


改了半天也没改出什么花头来,我建议我直接撞墙。


继《放鹤亭》之后又一篇古风短打,虽说剧情很烂很荒谬就是了。


01


“孤前些日子派尽远去北境,之后就一直做梦。梦都是一个内容,反反复复,就没停过。”


“那你梦的什么?”


“孤梦见与北方开战,孤站在城门前,尽远就立在对面,孤唤他,他也不应。烽火已经点起来一直烧到天边,孤四周皆是兵部的人。孤让他过来,尽远就在原地,半步未挪。然后他走过来。孤看不清他表情,只看见他手里长刀拿得很稳,雪亮的刀锋对着孤,明晃晃的显得特别刺眼。你说,他明明是不会用刀的,是不是孤最近清剿朝中叛贼逆党昏了头脑,才会连着做这样奇怪的梦?”


舜眉头紧锁,攥着手里的玉佩,刚抿了口茶,神情与动作猛地一滞。


“你这什么?”


“碎茶。最近你手下那群人办事没个勤快的,懒懒散散,毫无半点规律,是该整整了。”


云轩神色不大自然,听了一番阐述也跟着舜一同皱眉头,手抵在桌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似是思考的样子。


“你这梦,我要说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无凭无据,解梦也不是所有梦都能解。我听着够蹊跷,可按那小子的性子不会做出这等事儿,或许是预示着朝中有人近日会有所行动。你也别想太多,梦这东西,大都是反的,别多想。”


云轩将杯中碎茶一饮而尽,瞅着舜手里的玉佩,神情有些许变化,但转瞬即逝。舜没仔细看他面色,只是神色凝重地垂下头,摩挲着玉面。玉佩并无什么吸引人之处,不过是普通的平安玉,表面刻着些纹样,却并不是东楻的样式,舜看着根本想不起来这是哪国的,便索性不去疑它。况且,这是尽远临行前给他的,又能有什么古怪?


“这谁给你的?”云轩直接起身,大踏步快速走到舜身侧,躬身去看那块玉。


“尽远啊。说是平安玉,孤就留着了。”


舜抬头看,云轩神色不大对劲,说不出来的奇怪。他又低下头去,翻来覆去将玉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察觉到一点蛛丝马迹。


“怎么了?”


“你瞧,这块玉……有点瑕疵。”


云轩顿了顿,伸手指给舜看玉上一道不明显的裂痕。舜不以为然。


“不过是有些瑕疵,这正常,尽远常年带在身上的身外之物,哪不会有点瑕疵?大祭司是怎么了?”


“并没有。过几天就是祭天大典了,陛下还请做好准备,国玺可切莫丢了。”


舜见他神情怪异,眉头又紧皱三分,又听他提及国玺,顿时心中起了不小的涟漪。云轩匆匆辞别,踏着小雨便离开,独留舜一人满腹狐疑不得解,对着满案的折子叹气。


02


祭天大典那天很是热闹。东楻对外宣称皇帝祭天,百姓承恩。于是男女老少着了一身布衣涌上祭坛,远远望过去像潮一般。帝王披挂整齐,十二旒冠冕一正,那珠子就跟着摇摇颤颤,震出一阵威慑力极强的帝王之气。那珠子一串串都很沉,一碰撞起来脆生生地响,即使在吵闹不堪的人群中也异常响亮。众百姓一听便齐齐跪拜,高声道吾皇万岁。舜站在祭坛上面俯瞰他们,眸子一转流光四溢,那是皇家浑然天成的傲气,能扭转星斗乾坤。


时辰已到,一道天光乍破,似游龙初出世,驱着炎日金光而来。万丈金轮劈开混沌天地,天赐光华皆落在天子身上,像是为其加冕。帝子身披荣光,眼里一点桀骜全被映亮,此时一阵风呼啸而过,吹得那旒珠又颤三颤。群众顶礼膜拜,臣子皆长跪,齐声道天佑东楻。


祭司奉命宣读圣旨,将皇恩昭告于天下。钦天监于一旁趁势进言,道今日有祥瑞之兆,应速速举行祭祖仪式。祭司闻之并不作声。舜吩咐下去,见天光渐隐,便命一旁手捧国玺的侍子奉上玉玺。舜转头,看那侍子神情肃穆,却不曾听从指令快步前行,步步走得稳当。舜看着他走过来,觉得这过程很是漫长,要看那国玺即将奉上祭坛,那侍子却忽地嘴角漏出一丝诡异笑容,短匕瞬时出袖,戾气毕露,急急直逼要害。


舜险险避过,神色警觉地看着行刺者。那人似乎一次不成心有不甘,眼看短匕又要袭来。一旁大臣惊慌失措,高声呼喊护驾,却未有半分动作。百姓乱作一团,嘈杂之声四起。舜冷笑一声,暗觉讽刺,这底下的臣子个个心照不宣,巴不得他丧命于此。手已按在刀鞘之上,只等那人再次行刺,血红长刀便可出鞘。


下一秒,一道灼眼明光闪过,行刺者呜呼一声,没了气息。舜抬头,尽远站在那断气之人面身侧,神色冷冷。


“弑君者,其罪当诛。”尽远语气平淡,干脆利落一甩带血短剑捧着玉玺朝舜走来。底下已经是混乱一片,婴孩哭泣之声不绝,众人更加慌乱,就连臣子也自乱阵脚,惟有那大祭司立在原地不改半分神色,仿若刚才之事并未发生,音调平平继续宣读圣旨,也不管众人是否听入耳。



舜和尽远相视一眼,彼此都沉默不语。尽远径直登上祭台,将玉玺稳稳置于其上。珠匣开盖一刹玉光流溢,百姓停止骚动,再次朝拜。此时忽地天色转暗,流云尽数隐匿,旭日掩于阴霾之后,眼看就要降雨。众人屏息凝气,霎时间祭坛内外皆无杂声。


一线雨缓缓而落,随之有数滴雨纷纷坠下。先是寂静,随后便是声势浩大。


天降甘霖。



众民欢呼,歌颂皇恩浩荡。舜长舒一口气,云轩走过来,望着不急不缓的雨暗自思索。尽远从递伞侍女中接过伞,撑了伞往舜身边一站。


今日一过,明日便是新皇上朝,承万臣礼拜。


舜嘴角轻扬,正想转头与尽远说几句,忽地听见尽远在他耳边轻声道,今后这便是你的江山了。


舜颔首,见众人散去,将伞从尽远手中拿过,换了他自己撑着。一旁尽远早已瞥见公公异样神色,急急夺过伞给他撑好。舜又是一笑,对上他一双碧色眼眸。


“是,这是孤的江山。”他伸出手,接了一滴雨,雨水在他掌心只停留片刻,便顺着蜿蜒的纹路淌下去了。


03


“尽远大人今日之举,小臣敬佩之至。”只听是一阵拍掌声,连响四下。


“大人说笑,在下不过是护驾之举罢了,不足为提。”尽远语气淡淡,紧接其后的是一阵匆匆过廊的脚步声。


夜里侍从提灯穿过,殿外一点烛火在灯中跳跃着,似灭又未灭。侍女小心翼翼剪下多余烛芯,那烛火又渐渐地明了,照得殿外长廊一片明亮。


“大人可知臣今日为何前来?”


“尽远不知,还请您明示。”


“大人奉旨前往北疆时,小臣无意之中查到些有关大人的消息,但小臣想大人如此高风亮节之人,定是不会做出此等事……”那臣子躬身道来,神色狡黠,嘴角一点笑意早已藏不住,却偏要惺惺作态,装出一副恭敬态度。


舜在殿内批奏折听得清楚,一时心绪被门外二人对话扰乱,朱砂笔还未批下,便草草搁在一旁,转而细听门外动静。


“所以您是想?”尽远语气不改,虽仍是携了敬语,但毫无尊敬之意。


“大人近日可要小心,北疆哪儿已经蠢蠢欲动,若是小臣手上的东西再泄露出去,即使那些事并非大人所做,大人恐怕也脱不了干系。”那臣子带笑回答,随后转身离去。此时一片寂静,那臣子踏步的声音响彻殿外。


舜已然按耐不住,等那脚步声远去便想将尽远唤到身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是尽远端着茶走过来。


舜立刻拾起笔,装作不曾看见尽远,低头继续批那一笔。淡淡茶香在他周身围绕,使他精神为之一振。尽远将茶盘端至他面前,便退至一侧为他研墨。指尖松烟味浓郁,几近要将茶香掩过。舜抬头看他,只看见尽远专注于手中的松烟墨石。


“尽远。”舜轻唤。


“臣在。”尽远头也不抬。


“尽远。”舜唤的语气如旧,但声音又大了些。


尽远不回话了,放下手中的墨石,毫无惧色对上舜眼眸,直截了当,陛下要问什么就问吧,尽远什么都告诉您。


舜被他这么实诚一番话堵得没有话说,放下笔拿审视的目光看他,那双碧色眸子里不起风浪。他们对视良久,尽远也不见半点慌乱。于是舜忽地笑了,示意他到身边来。


“跟孤这样生分做什么,孤又不是真疑你。”



尽远缄默不语,只是看着他。



“尽远不曾负陛下信任,今日之事还请陛下明鉴。”



舜听他轻轻一句话,心中疑虑顿时尽消。他将尽远的手按在掌中,暖意从他指尖一直传到尽远掌心。



“北疆那儿是极地,寒得很,孤若是再派你去,可得多带些衣衫。”


尽远不说话,舜又勾起嘴角。白衣臣子顾四下无人,俯身轻吻他眉心。舜将他另一只手拉过,将那冰冰凉凉的手握紧了。



然而那日晚,舜久违地又做了之前那个怪异的梦。当他从睡梦中苏醒,只觉得浑身冰凉。


04


战事已近,北疆不宁。


朝中正在商议是否要让公主前往和亲,甚至没将龙座上的新皇放在眼里。舜眸中已有愠色,命那公公喊一声退朝,便一甩袖径直离开。


舜回了殿,只听门外是一阵轻轻叩门声。守殿公公神色并不自然,于是他顺势往外看。


弥幽。


小姑娘走进来,在边上看着他。舜转过头。


“舜哥哥,弥幽已经及笄,让我去北疆和亲吧。”


舜猛地一放笔。


“是不是那群人逼你了?”


“不是,东北开战在即,弥幽自知国中实力无法与他们抗衡,纵使有尽远哥哥也恐怕胜算渺茫,倒不如送我去,也免一场生灵涂炭。”


“弥幽……”舜起身走向她,只看见那双一贯深邃的眼里是坚定神色。


“你可想好了?若是这一去……可能就再也没法回来了。”


弥幽轻笑出声,没有回他的话。


舜站在原地,望着他的妹妹一愣。小姑娘越长越大,出落得甚是好看,身后竟有了他早逝生母的影子。他看着弥幽越过他,走到案台边,拿起朱砂笔。他还来不及阻拦,小姑娘飞快在那折子上,一笔一划,横竖折钩,直到最后一笔一顿,一个准字在他眼皮底下写完了。


“弥幽……你!”舜讶然,望着奏章上的准字,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兄长当以国家为重。”弥幽将那奏折拍到他面前,神色平静。


舜看着小姑娘背过身去,披了一身金辉,那闪闪烁烁的光中是她决绝的身影。从前总是躲在他身后怯怯不敢出声的小姑娘长大了,如今不再需要他的荫蔽。小姑娘往门外走,舜恍惚间觉得她是一只鸟,被自己放逐出金丝囚笼,振翅飞向苍穹。但弥幽却又在快要触到门的地方停下来,似乎是哽咽,却又将那泣声硬生生吞下,只留了清楚字音。


“届时,就请兄长为我准备嫁妆吧。”


舜沉默,低下头不去看她,然后低声缓缓开口。北疆是严寒地带,叫你身边那几个姑娘留着点心给你多备些衣。那儿到处都是雪地,山脉连绵,你坐马车也得爬上好一阵,得拿上御寒能登山的鞋。盘缠要多带些,有什么需要的问哥哥要。


“好。”


他看见妹妹转过头来,眸子里已是盈满泪水。他想为她擦去眼泪,可那泪珠子像绝堤似的止不住,舜心一酸,走上前拥抱小姑娘。


“从今以后,孤身边又少了一个人了。”


05


东北开战在即。


舜伏在案前,奏折相较之前又多了起来。众臣纷纷上奏请求让尽远将军出征。看着一张张上奏内容毫无二致的奏折,冷笑出声。之前设计祭天大典派人公然行刺,这回又是把他身边人拼命往外遣,这帮臣子真是无一个忠心不二的。舜朱砂笔一挥潦草批阅后便将那堆奏章搁至一边不去管顾,忽地又翻到一张,一瞥内容仍然与先前一样,正决定下笔,仔细一看,是正主的。


尽远字迹他一眼便能认出,这次前去前线实际凶险,但舜却除了他找不到更为合适的人选。


一阵叩门声传来。


“尽远大人您请进……”守殿公公满脸堆笑忙上去迎接,尽远没看他几眼,平平道一声下去吧,便走到舜边上去。


守殿公公知趣离开。


“舜,让我去吧。”尽远开门见山。


“什么?”舜不看他,继续批阅,装作不知他问的事情。


“如今国中上下无人能领兵出征,叶迟老师刚被你派去戍西北领地,我知道你已经连夜派快马到西北送密信去了,但是你把叶迟老师调走了,西北境怎么办?国中兵力本就不足,若是我们与北疆开战时西北趁虚直入,到时候谁来抗敌?”尽远说话声音不大,在舜听来却有千斤重。


“孤知道。”舜低声道,“孤也权衡过,是应该让你去,但北疆的兵骑你也不是没见识过,这仗好比一人对千人,寡不敌众,你确信你能平安无事地回来?”


尽远不说话了。



“弥幽……她之前也表过态了,若是真的再无其他策略……”舜声音压下去,握朱砂笔的手略有些不稳。


“他们想都别想!”尽远忽地提高了声调,“舜,她是你唯一的血亲了,你不能……”


尽远说不下去。欲言又止。


“我何尝不想将她留在身边!可是如今我们既无精兵又无完全之策,即使开战也注定惨败,我赌不起。”


“孤是这东楻之主,孤没有任何可以拿来赌的筹码,尽远。”


舜看着他神情复杂的模样,长叹一声。


“你懂了吗?”


尽远不置可否,看他一眼。


“我会让你看到楻在这场战争中赢北疆。”


尽远话说完,转身拂袖而去。舜望着他远去,从身影里寻到决绝与坚毅。


舜失笑。固执是自尽远骨子里就有的,直到如今,他也没改过。


烛火摇曳,夜里映得他长影孤寂。舜房里搁着一柄银亮长枪,枪体通明,却是把折了的。他站起身,走到搁着枪的角落将那柄断枪拿起细细地看。剑面蒙了些尘,但透过尘埃都能一眼瞧见其光泽。


那是当年东楻战乱频频,尽远奉命带他离宫时断的。只记得那时尽远枪法还未学成,敌国欲挟未来天子以令诸侯,而尽远为护他折长枪一把,又添一身新伤。舜后来回宫亲自为他包扎,尽远疼也不吭一声,沉默得像石。舜那时责他固执,不肯与自己一同先逃至安全处躲避,尽远听了一句话也没说,仍然保持沉默。


那时他便知这固执是要生根了,怕是拔不去。



当天夜里,他便收到尽远将军凭着皇令前去前线支援消息,他才猛地想起,那块皇令还是自己登基那日授给他的。


罢了。


06


前线传来紧急消息。


不想连着几日硝烟从北疆传至京城,果真是一语成谶,京城失守,前线又未传来胜利捷报。如今却一纸书信告知他,敌方攻到他都城里来了。


这猝不及防的攻势令他措手不及。不是因为敌人将至,而是——


舜站在城墙边沿往下看,底下站着训练有素的帝国士兵,个个弯弓搭箭,似乎是铁了心要攻进城里来取他首级。舜莫名想笑,但他嘴角还没牵起,马上那一点笑意便凝在嘴边。舜从贴身衣袋中拿出他许久没触的玉佩,忽地一切迎刃而解。


那纹样,不正是北疆的帝纹。



舜命人开城门,守门士兵神色怪异地看他。一旁臣子到他跟前拦住他,恨不能直接将他锁在宫里。他们说,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呀陛下,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叫臣等怎么办?舜看他们一眼,径直走过去。他走路不带一点风声,但是城外的风随他一同走。


舜走出城门,正对面是尽远,佩的是北疆的勋章。跟梦里的场景完全相同,贪生怕死的丞相已急急赶去点烽火求友国援助,火光冲天一直烧到天边。他的爱卿此刻手执一把长刀,雪亮的刀锋正对着他。舜轻笑,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尽远身后一群士兵并未有所动作,舜往前一步,他们仍是没有上前的意思。



舜面对着尽远,尽远避开他的目光。舜又是一笑,利落从手中拿出那块玉佩,那块曾经被他当作是最好的平安符的玉佩。随后,他松了手,尽远的表情陡然一变。



玉本就是脆弱贵重之物,碎了就再难拼回。那一地碎玉被朝阳映得流光四溢,闪烁着剔透明净的纯光,那光灼烈,刺痛尽远的双眼。一群人在一旁唏嘘做声,却谁也没有要上去捡的意思。那碎玉就在尽远身前,一群人眼睁睁目睹着尽远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去捡,看着两人僵持局面,大气不敢出。然而那一群人中,不知是哪个不怕死地高喊了一声,就是他!


舜回过头,笑意更甚。哦?就是他?是谁?



尽远将军,他是北疆派来的细作!一个声音叫嚣着,舜一回头,瞥见那日与尽远在殿外交谈的臣子。


“是,是臣没错。臣是北疆的人。”


“大人手头里有什么,悉数禀报就是。”舜看见尽远神色淡淡,而他语气也淡淡。


很好。舜不怒反笑,颔首点头。


“给孤住嘴。”舜回头,不听尽远所言,一记眼刀朝那大臣毫不留情地甩过去。


“你说的所谓让楻打胜仗,就是这样?”舜冷冷一笑,墨色眸中卧着一条龙,金龙长啸着于他眼中肆意四处游走,那一道凌厉的光似剑一般刺到人身上。


尽远不做回答,上前拾起那碎玉,指尖鲜血淋漓,舜默默看着,不发一语。尽远在他的视线中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他。舜情绪复杂,低低一声,别过来。


尽远置若罔闻。


“别过来!”声音提高。


尽远依然前行,步步走得甚稳。


“孤说了,别过来。”声音渐渐低下去,但舜的眼中已燃起怒火。


尽远距离走到离他不远几米外仅剩咫尺,舜步步后退,却发觉无路可退。尽远步步紧跟,倒是像把他往绝境上逼。舜闭上眼,在尽远快要靠近他的那一刻,心一横,长刀出鞘。


然而舜发觉不对,猛地睁开眼。


“什……”


那剑刃直直没入血肉之躯,而且他抽刀又毫不拖泥带水,那疼痛定是钻心蚀骨的。舜睁开眼时手微颤一下,却不敢抽出那柄长刀。尽远不吭一声,上下唇死死咬紧发了白,面上血色一下子褪去一大半。身子已颤抖得不行,却依然强撑着站立,一双眸里写满执拗。


猛地收刀回鞘。舜不敢上前,立在原地凝视他。



“……他们是、来、求和的。”



“孤听你解释,但不是听你胡言乱语的。”



尽远身形不稳险些倒下,却仍然直视着舜,字字含血:“你以为为什么北疆,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那不过是洛维娜下的最后通牒。”


“洛维娜?”舜蹙眉,长刀再次出鞘,直抵咽喉要地。



“北疆皇室亲族,她是我的生母。那块玉佩,就是她少时给我的。”尽远不闪避,闭上眼将玉的碎片给舜看,“这块玉佩,和你给我的皇令,作用没什么两样。”


闻者惊如天雷。


06


“你……”


“让我说完。”


“这次东北开战,不过是一个幌子,楻没损一兵一卒,他们平安回来,你觉得这像是真的宣战?不过就是洛维娜的赌,拿这个幌子,试探我罢了。”


“她一向是个胆大的人。”


“我回北疆,把玉佩给他们看又给你,就是为了危急时刻能让他们无法伤你分毫。”


尽远垂眸不再看他。


“那你大可以回北疆,做你的族长,为何还要进犯楻?”


舜不相信所谓求和一说,眉头紧锁,长刀仍是抵在原地,纹丝不动。他信了十年的人,如今站在他的对立面与他争辩。四面无风,他却觉得那言语卷着风刀霜剑,刀刀入骨,冷得他心底发寒。


“我和北疆,断了一切关系。洛维娜为她这场闹剧承担责任,那群人连夜赶入京城,就是为了前来求和罢了。”


“你说,这一切不过是你母亲的一个任性的赌?”舜笑出声,直视着尽远,将手中长刀利落收回,“那还真是,可笑至极,你觉得,孤会信?”


一时间归于沉默。


尽远正想说什么,忽地觉着一个不稳被人硬拉着向前。他抬头。


是舜。



他十年来见不得光的身份,他奋力想要抛下却仍然如梦魇般紧随他的阴霾,在此刻被那光明驱散。他的眼中,帝王身披金光,轮廓边镀上暖金,那金色在他眼中是那般耀眼,令他一时眼中泛起氤氲。


“走了。”


舜拉着尽远头也不回地往京城里走,他身后一群人按兵不动,趁势就要退回宫中。一旁大臣傻了眼,还在高声叫嚣,然而北疆人也收了弓箭,翻身上马似要离去。尽远似乎是失了气力,脚下一软,身子似要前倾倒地,刀尖却适时抵在地上支撑他站起。舜回头,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刀甩到地上,走到他身边将他的手握住,半扶半馋着前行。


“你不适合用刀。”


一声清响,长刀被舜丢他在身后。尽远只是用一双翡翠一样的眼看着他。下一秒他猛地将舜往身边一拽,径直吻上去。抛下一切顾虑的尽远没有外表那层温和的皮,那吻重而热切,含着他嘴里的血腥味。舜拉过他的手握紧了,然后去纠缠他的舌。


“今后你不属于北疆,你是楻的镇国将军。也是孤的。”尽远松开舜,他再无所顾忌。舜盯着尽远的眼一字一顿,不管这一切是否有旁人在看。


“是。”舜放开尽远,听他一声应答。


尘埃落定。


07


战乱平定过后众臣皆以为叛贼尽远已除,高呼三声吾皇万岁之后跪地抬眼看龙座上意气风发的帝王。一群人底下私语,议论着江南水灾频频,究竟是何等好事让陛下忘却国中忧愁。


只听公公一声尖喝,所有人目光集于一点。来者身着朱色朝服,衣上以细线精纹出一条吞云吐雾的龙,驱着日月横穿汹涌波涛。众人讶异,却发觉那龙并非五爪,而是四爪,瞬时心下明了此为何物。群臣目光灼灼,那人却丝毫不曾避讳,径直走向座上帝王,眉眼间透出一股儒雅之气,与其衣着的贵气张扬完全不同。不知是谁眼尖认了出来,不顾大殿之上不得喧哗,厉声叫道,叛贼,你竟还在这里!


一时间群臣面色大变,大殿上混乱一片。舜睨着他们,目光越发得冷。最终那目光落在被唤作叛贼的尽远身上,又略显柔和了些。


不知是谁趁势跪下进谏,高声道:“陛下,逆贼不除朝中人心难平啊陛下!请陛下三思!”


舜瞥他一眼,当日那臣子还未死心,偏在这时演出“忠心耿耿”的模样。那大臣被他眼中的冰冷一震,却又不曾退缩,一副若他不从便要以死进谏的架势。一旁不明真相的人对那人投去敬畏眼神。可舜只想笑。


“请陛下三思!”又是一群人陆陆续续跪下来。


舜越过底下那群附和的人,目光直接回到那个大臣身上。


“来人,把他拉下去。”


舜下了命令,没人敢动,那大臣一听慌了,连声道臣是为了江山社稷,臣对国之忠诚天日可昭昭!舜听厌了,眸子一暗,发狠道,拉下去!



“你忠的是楻,但你忠的,不是孤。”舜看着他被拖下去,冷冷吐出一句。还有谁要谈论逆贼一事的?尽管提,你们若不知这是朝堂,不知孤是这天下之主,那孤便让你们记清楚!



众人不做声,全部安静下来,再无人议逆贼,朝堂上一片寂静。


退朝之后尽远避开群臣视线随舜回了偏殿,一旁公公跟至殿前便自觉退了下去。


“其实孤觉得你这身衬着太过贵气,反而盖了你本有的清雅之气。”舜闲着无事,用手托腮看着一身蟒袍的尽远。


尽远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你知道那你还赐给我,圣旨不接可是大罪。”


舜笑笑,眨眨眼不说话。


“你今天这招‘杀鸡儆猴’真是唬得他们大气不敢出,我在下面看他们个个脸色难看就想笑。”尽远支开话题,搁了杯茶在他桌上,顺口提到今日早朝,一双眼都弯成一弯月。


舜神清气爽,随意开口:“孤觉得也就这样能让他们明白,这天下是孤的了。之前还未出那事时孤在上头看着他们,孤看到他们的眼里是洪水猛兽,不是藏着龙就是卧着虎,恨不能直接上前吞了孤。父皇只留给了孤一个叶迟先生,还有你。”


尽远轻笑。我不守你的天下还守谁的天下?这是你的山河,你的天下。


舜转过头对上他一双碧色眼眸,随后眉眼一弯,勾起唇角愉悦道,对,这是孤的天下。


山河归定。


fin.


以前孤帆还没出来的时候我跟亲友讨论过如果尽远真是楻国卧底怎么办,然后脑子里这个脑洞就成了形,后来孤帆出来就有了这篇文,但最初设定尽远是装作江湖浪子,然而这里并没有点明。可能有人觉得东北战争很扯,但我脑子里就是这么想的,洛维娜说到底也还是一个母亲,她有铁面也有私情,而且小说里剧情也看得出来,她并非是纯粹利用她的儿子。以及可能有人会觉得舜从头至尾被蒙在鼓里太荒谬,但我想要写的是一个锋芒毕露,戾气未褪的舜,他有热血有主见,心怀天下,但他也莽撞,易被情牵制。这篇文里如果他足够理智,那么尽远所谋划的一切他都可以预先知晓,但这样,就没有任何值得动容之处了。他会经历很多坎坷很多无奈,帝王之路本就艰难,但他身边不是没有人的。
于是,就这样啦。
感谢阅读。














评论
热度 ( 35 )

© 枯舟一叶 | Powered by LOFTER